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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樟柯《站台》里跳舞的女导演,奉献了一堂生死课

admin头条人气:372时间:2022-09-21 13:37:26

正在热映的《妈妈!》,作为首次聚焦老年母女真实生活的国产影片,84岁的吴彦姝与67岁的奚美娟搭档主演,引人关注。

很多人也许不知道,导演杨荔钠最早时候是一名演员。

贾樟柯《站台》里饰演山西汾阳县文工团的演员钟萍。那时候的她,叫作杨天乙

今年是《站台》首映22周年,贾樟柯曾在多年前采访中提及拍摄初衷:

“我很难用其他语言来表述他们的状态,每条道路都通着,高速公路都通了,你可以有摩托车,可以有卫星电视,每天围绕在身边是关于美国的、关于奥运会的、遥远地方的新闻,都有,但是不知道方向在哪,也不知道道路在哪里。

杨导上一部《春潮》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上映,但在2019年上影节首映时曾一票难求。

《老头》《家庭录像带》拍摄纪录片开始,她在拍完剧情片《春潮》之后又转向纪录片创作了《少女与马》,始终关注两代人之间的情感纽带,作为独立电影领军人物,女性电影人代表,心态始终沉淀。

《妈妈!》9月10日公映,也是她首部登上院线的电影。

上映首周,书本放映在北京上海无锡组织了三城观影,导演出席映后QA。看完影片,一句话深深在脑海里逗留:“每个女人不一定是母亲,但一定是女儿。

因为特殊年代父亲的缺失,养老体制的不健全,造成了影片压抑的基调。但是吴彦姝扮演的可爱妈妈,童真尽显,观众经常会心一笑。角色反向母亲照顾生病女儿,双重心理建构,在苦痛的历史后,剩下生活里人和人之间的暖意。

杨导总能聚焦个体人物,在看似平淡的岁月里放入一把刀子,像水里的暗流,像女性的克制坚忍。

回顾2022现实主义剧情片,《人生大事》 《奇迹笨小孩》《隐入尘烟》《还是觉得你最好》《妈妈!》《世间有她》《你是我的春天》《海的尽头是草原》等,只有三部票房破亿。

《妈妈!》前日票房535万,累计4748万,到现在破五千万,豆瓣评分7.5分。成为中秋档口碑高分,票房前三的艺术电影。

当然,作为国内首部以阿尔滋海默综合症为主题的全女性角色院线电影,它值得更好的票房。

我们将北京映后场实录整理如下,更好地理解《妈妈!》背后的来龙去脉,以及影片厚重的人文关怀。

采访、导语:刘小黛

排版:叶烨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刘小黛:首先热烈欢迎我们的杨荔钠导演!导演先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杨荔钠:谢谢书本放映北京场的影迷朋友!大家应该很少看到这样年龄段的表演艺术家出现在我们的银幕上,她们是双女主,没有谁主谁配。这恰恰也来源于我有过演员生涯的经历。

我知道,当从做演员的那一天到站在舞台上绽放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她们在台上有多令人印象深刻,她们在台下就有多少苦涩。这个过程我是经历过的。

所以在这部影片中,我就想实现一个愿望,我想让观众们看到,这样年龄段的女演员,这样的表演艺术家,她们在任何时候都能散发出光芒和光辉,同时也想看看大家对她们的接受度到底有多少。

通过这两天的映后,包括前两天吴老师在北京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女主角,网络上基本上是破圈了,我和主创们都特别高兴,我们都觉得这个社会是包容的,观众是喜爱她们的

我们以后也可以更加重视这些女演员,而不是说40岁我们就要演一个妈妈,50岁我们就要演一个奶奶。我希望能通过我的工作来跟大家做这种意义上的对话。

刘小黛:在《妈妈!》里跟您合作的演员是奚美娟和吴彦姝老师,她们都是老一代的戏骨,也是影迷心中的演技派

那与您合作过的,像郝蕾、金燕玲老师,包括这一部的年轻演员文淇,她们是老中青三代人,您在跟她们合作的过程中,她们表演和合作的状态是怎样的?

杨荔钠:无论是郝蕾、金燕玲,还是奚美娟、吴彦姝老师,还有文淇,她们都是非常好的演员,她们完整地诠释了我电影中的人物。

像奚美娟和吴彦姝老师,她们在戏里面,大家能看到她们散发的女性的光辉、母亲的光辉,在生活当中她们同样散发着演员的光辉。她们是我的榜样。

她们的职业精神,以及对待角色非常真挚的、甚至是有难度的一个诠释过程,都深深地触动了我。我看到的是两位表演艺术家,她们有什么样的水准,用什么样的一个态度对待自己的角色。她们两位都做到了。

她们今天能受到观众的喜爱,就是在这么多年职业生涯中所积累的一个非常有功力的结果。我相信,她们在生活里面一定是很好的母亲,一定是很好的女儿,所以我们在银幕上也能看到,因为有的时候塑造和被塑造是能被看到的

刘小黛:从《站台》里的钟萍,到拍摄了第一部纪录片《老头》,再到第一部剧情片《春潮》,然后新作《少女与马》又回归纪录片。

我们其实很少见到从纪录片转向剧情片后又回归去拍摄纪录片的导演,所以想问一下您,对这两种拍片的模式和状态,您是更享受哪一种?

杨荔钠:我都很享受,两个我都很爱。因为两个媒介在我看来是相互依存,相互借鉴的。通常拍摄一个剧情片之后,我是一定要回到一个纪录片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单纯的,是你一个人可以跟你的观众好好对话的,并且拍摄对象是会给我养分的

而剧情片,就是我要一直掏空自己一直从内往外掏,它很考验人的,包括剧情片的工作方式,大家知道要靠投资方的介入,要靠整个主创团队的加入,才能更好地实现你做剧情片的可能性。

纪录片其实特别迷人,以后我可能没有更多机会拍摄剧情片,但是纪录片创作会一直持续。

杨荔钠2000年纪录片《老头》获日本山形纪录片电影节亚洲新浪潮优秀奖,巴黎真实电影节评委会奖

刘小黛:您的每部片子都是有一定的时代背景,《老安》是抗日战争,《春潮》是90年代下岗大潮,《妈妈!》是独生子女人口老龄化,但您似乎很少刻画社会事件或者群体。

聚焦于单个或者一组人像,通过她们的生活或日常去反映这个时代。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种视角去切入贯穿您的作品?

杨荔钠:我一直觉得,脱离时代谈人是不完整的,人的所有情感我都愿意去理解,不管他生活在哪个时期,不管他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

尤其是《妈妈!》这部影片,两位演员差不多是从民国走来的,她们跟角色差不多,经历过人生的风雨,从抗战到新中国建设,一直到人生的终点。

包括影片中的角色也是54年左右出生,他们这一代人我是非常敬仰的

我也非常尊重知识分子,因为一个国家的文明基石是由这些人奠基的,他们是其中的一部分。

也是因为有创作纪录片的一个工作习惯,所以我比较关注社会议题。这些都会一直在我的作品里呈现。

刘小黛:预告片里有一句话让我非常感动,“每个女人不一定是母亲,但是每个女人一定是女儿”,我发现在影片中呈现的母女关系,她们有的时候互为母女。

因为您自己也做妈妈了嘛,想问一下结合您自己的经历,您是怎么看待现代母女关系的隔阂或融洽?

杨荔钠:《春潮》里边也在讲关于母女的故事,但《春潮》就是比较有对抗性、破坏性、伤害性的,甚至是不可愈合的。但是《妈妈!》这个影片就完全不是。

100对母女关系有100种样子,100个女儿那也是不同的样子。我写出那句话,也是想说女人本身就是完整的,或者说,女性本身就是完整的,她不会因为你没有家庭,或者你没有儿女就变得不完整。

女性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有的时候对婚姻、对家庭可能会犹豫、会惶恐,或者是笃定地选择“我不需要”,但我们都深深地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来自哪里,那就是母亲、母体,以及无形的时间。

抛开书本

这部电影之所以叫《妈妈!》,其实是因为“妈妈”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一个词。我们从小到大不知叫了多少年。

从一开始学会走路,学会站立,学会上幼儿园、上高中、大学毕业、成家立业,到中年、到古稀之年,“妈妈”这个词好像一直都在被我们呼唤着,但妈妈又特别容易被我们忽略

我也是想通过这样一个影片,在短短的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面,让这个名词融进一种情感,还多加了一个感叹号。我想让这种被忽略的,被遗忘的,或者是被我们轻视的,这些跟母亲有关的情感再次被放大,被看到

我觉得做母亲也是女性光辉的一种,母亲就是女人,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是要完美。我就是一个特别不完美的母亲。但我好像又觉得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太需要学习的角色

刘小黛:这个影片也提出了一个略微严肃的问题,就是老龄关怀以及死亡。其实我们现在很少在公共场合谈论自己家人的死亡,或者面对家人的这个死亡。

关于生死观,面对死去的亲人,对她们的记忆描摹,对您来说在影片里是有怎样的意义?

杨荔钠:像我们这个年龄,除了我们怎样去照顾好我们的父母,怎么面对她们的希望,其实我们自己也是在面对这个话题。这其实是一个人的终极问题

记得我25岁拍纪录片,在那时我跟死亡就产生了非常紧密的联系。有一个老人在我镜头倒下时,我认为那是个意外,但当七八个老人同时在我镜头倒下去的时候,其实是给我上了一堂生死课

《老头》剧照

从那个时候起,关于死亡我就想得非常多,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会陷入死亡焦虑。

有一个时期,我会疑惑我是活着的吗?我那时也经常会梦到死去的亲人,尤其那种梦境出现的时候,我真的会想,会不会有一道门在我们之间。

在我的电影里面可以经常看到这类表达。我觉得现实和梦境都是真实的。有的时候觉得闭上眼睛在梦里畅游,对我来说可能更有意义,那样的人生,那样的相见,以及那样的情感。

虽然我不能说我有关于死亡的经验,但是我一直在准备,我也会想,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我该怎么样来让我的晚年能够有一个我满意的模样,但是我没法笃定地说,因为我还没有到那一刻,还没有思考到那一刻,所以在这部电影里加入了我认为特别朴实的人文关怀,以及终极关怀。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包括疾病的设定,为什么疾病发生在女儿身上,不是母亲身上,也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有太多的意外不可判断有太多风暴来的时候我们没有准备好。

这个影片也给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和公益组织看过,他们认为这个影片来得非常及时,因为社会上对阿尔茨海默病的认知其实是不够的,很多老年人去检查的时候通常已经是中晚期。我们大家都很习惯地认为老年人忘了是很正常的事

我有一天忘记了我特别喜欢的导演,我特别难过,但是我也不想去查,也不想去看,我就等着他什么时候自己能在大脑中想出来。结果我睡了一觉,第二天他就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

这种遗忘很正常。但如果是发生老人身上,大家还是要警醒。这个影片也可以给大家一个探讨的话题

刘小黛:从《春潮》到《妈妈!》,您很擅长运用水的意象,在《妈妈!》里面也出现了至少6处吧,海水、池塘,我认为它是一种女性的象征,这个设置,导演您最初的想法是什么?还是希望将答案留给观众?

杨荔钠:我是希望观众有自己的想法。尤其到海边那一刻,我就是一个敞开式的结尾

了解我作品的人都知道,我从《春梦》到《春潮》一直运用水的意象,《春梦》是一个湖,《春潮》是一条河,《妈妈!》是大海,我相信我在未来的创作中,我会把水使用得更多更好

我跟朋友聊电影的时候也在说,我可能是一个水下动物,在水里面我可以做一根水草,做一个水底下的石头或者一个死去的细胞,我都很愿意。

水对我来说是抽象的,也是具象的,它是温柔的,它可以穿透时空,它又是不经意的,你完全可以忽略它,但是我们生存的任何一个环境都离不开它。

水也是失意的。在这部影片里面,它可能就代表女儿每一次发病的时候。它也能打开跟父亲之间的那道生死之门。

最后在影片中她们面对大海的时候,大海的波涛汹涌其实象征着母爱的力量和人生的一次次浪潮。大海也很有胸怀,它可以接纳来自大自然所有喜爱它、愿意热爱它的自然界生命。

我觉得我就解释到这儿,我也想把这个想象空间留给观众

刘小黛:通过作品,您进行着对中国的社会观察,现在还有想拍摄的议题吗?或者有其他想要拍摄的女性题材吗?

杨荔钠:有,但拍不完。虽然很多人说我的女性三部曲完结,《春潮》《春梦》到现在的《妈妈!》,但我们恰恰觉得这只是开始

我们不仅有我们身边女性的故事,还有从纵深的历史上看,我们有太多女性的人物形象,就如同母亲一样,有太多的故事可以说

我又是一个女导演,我愿意用我的手里面擅长的工具,去继续做关于人的故事。

《春梦》提名鹿特丹老虎奖

刘小黛:作新时代女性创作者,您平时都关注什么样的女性题材?您是怎样去发掘的呢?有什么建议给到在座年轻的创作者?

杨荔钠:有时我获取力量的源泉是一本书或者一个影片,或者是我的纪录片中的人物,因为这些人都是普通人。不会因为普通,他们就缺少美感,缺少想法。我不在意他们的知识点从哪里来,养成的渠道从哪里来。

其次,我觉得创作不一定会局限在女性视角。在座的女性创作者们,如果你们喜欢做其他的,我认为也好。

只是我现在很清楚,我的目标方向就是要做跟女性有关的故事,那我生活当中的来源很重要,孩子也很重要,动物也很重要。因为这个世界是很丰富的一个多元组成。我觉得做什么都是好的,不仅仅是一个女性主义的故事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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